记中国石油首届“感动石油人物”李德生

“我当个石油工人多荣耀，头戴铝盔走天涯……”9月25日，在“感动石油人物”颁奖典礼上，101岁的李德生院士坐在轮椅上，用沧桑又浑厚的嗓音清唱起《我为祖国献石油》，台下数百名观众激动地用掌声伴奏。随着老人越唱越动情，很多观众悄悄抹起了眼泪。

在老人的歌声里，观众们感受到他77年石油地质勘探的艰辛；从老人唱歌时坚定的眼神中，看到他对这份事业的热爱。这首歌也是李德生院士人生的真实写照。

立志报国

为石油地质勘探事业奉献终生

“我在重庆读大学时，一天坐校车去市区，车子上面装了一个煤气发生炉，因为燃料供不上，车子走走停停。那一刻，我就立志要到有石油的地方去……”这是李德生朴素的心愿。

1945年7月，李德生大学毕业，和两位同学一起，从重庆动身北上，去往2500公里外的玉门油矿工作。当时国立中央大学毕业的学生，大多进了地质调查所等科研院所，或到大学当助教，很少有人愿意去荒凉的玉门，他们这一届只去了3个人。

生在江南水乡的李德生知道，到西北去，要面对许多无法预见的艰苦。但是经历了抗日战争，他深谙“落后就要挨打”这个道理，立志要改变“一滴汽油一滴血”的现状。

或许当时他自己也没想到，这一去，就是77年。

1959年，李德生独自完成《中国沉积盆地分布和地质背景图说明书》。当年，中国的原油产量仅为373万吨。2002年，他牵头编写的《中国含油气盆地构造学》出版。这一年，我国原油产量达1.67亿吨。

原油产量的数字变动，折射出李德生等老一辈石油人矢志不渝为国奉献的精神。77年来，他的脚步踏遍了中国所有的含油气盆地，并通过对这些含油气盆地构造的研究，参与见证了中国石油工业的兴起和飞跃。

不怕苦不怕死

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

1950年6月，李德生受委派到陕北石油勘探大队和延长油矿工作。

当时，延长的条件是真的苦。压裂是油井增产的重要手段。但在新中国石油工业起步阶段，根本没有压裂技术和设备。有条件要上，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。油矿用炸弹引爆来替代压裂，从而实现油田增产。

1953年3月，北京石油管理总局的苏联专家克里洛夫斯基来到延长油矿，进行总结后，赞成爆炸增产技术，并提出一个计划：把延长油矿所有的老井都炸一遍。油矿做了一批长1米、直径3寸的铁皮桶，塞上炸药放到油井里进行引爆。

爆炸增产有很大风险。早期由于经验不足、设备简陋，他们遭遇过多次意外事故。一次，炸弹爆炸后，7根套管飞出井筒，从李德生的头顶上呼啸而过……万幸的是，没有造成人员伤亡。

“这件事让我们开始反思，下决心要找到更好的方法。”李德生说。

他们召集专家开会讨论，针对套管固定不牢的问题做了种种改进，放弃原先一直用的“空井爆炸方案”，改为“注水泥塞爆炸方案”，也就是把炸弹下入井底油层部位后，在上方注入10至20米厚的水泥浆，凝固后形成一段水泥塞，既保护了井筒和套管，又增强了爆炸压力波对油层的横向影响，提高了爆炸增产效果。

这种方法用了很多年，直到20世纪七八十年代，随着压裂设备的逐渐引进，延长油矿才结束了依靠爆炸增产的历史。

如今，压裂技术已十分先进，但爆炸增产的历史值得铭记。它体现的是在当时简陋条件下，老一辈石油人为了增产石油“一不怕苦，二不怕死”的精神。

敢于突破

大胆尝试实现“三井定乾坤”

20世纪50年代，新中国成立不久，百废待兴。当时石油紧缺，只有西部出了一些油，中国被西方专家扣上了“贫油国”的帽子。在第一个五年计划，石油工业部是所有工业部门中唯一没完成计划的部门。

大庆油田的发现成为扭转这一局面的关键。

1959年9月26日，大庆油田第一口井——松基三井出油。那时候，李德生在石油工业部石油科学研究院做了一个课题，部里让他编制一个1比300万比例尺的全国沉积盆地图。

一天，院领导找到李德生，对他说，大庆油田出油了，余秋里部长12月26日要到大庆参加技术座谈会，让他提前去大庆，了解油田的情况。

李德生是带着三个问题去的：第一，它是大油田还是小油田？第二，它是好油田还是坏油田？第三，它是活油田还是死油田？

搞清楚这些问题，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两周。

按照当时苏联的操作方法，一口井出油后，要定储量，需要钻一批详探井，井距不超过2.5公里，依次向外扩大确定含油面积。李德生仔细研究了地震构造图，认为可以把三大构造同时打开，分别定下萨1井、杏1井、喇1井的井位，距离都在70公里以外。

“三井定乾坤”，当时很多人有顾虑，因为预探井打开新构造，可能有两大风险：一是大庆油田的沉积物源是从北面的小兴安岭带来的，往北去，砂质变粗，可能变成砾岩，储层性质可能变坏。二是这个油田的水都是从露头来的，根据水文地质规律，油和水有个分界线，究竟在哪儿？不知道，打下去可能是油，也可能是水。

李德生坚持认为，这3个构造形态圈闭非常好，必须打预探井来追踪整个大庆油田长垣构造带的含油范围。

余秋里支持李德生的想法。他说：“李德生啊，你是积极分子，3口预探井位就由你去定吧！”

这个重大的任务落到了37岁的李德生头上。

松辽平原上面的新生代地层厚400米，地表是黑土层，除了大草原和水泡子外，根本看不见深埋在地下的白垩系构造。地质部给石油工业部提供的地震构造图是1比10万的，而石油工业部掌握的地形图是1比5万的，两个图不配套。李德生带人连夜拼起几张大桌子，用放大尺、缩放仪一根线一根线放大，终于把两张图叠在了一起。

萨1井定在萨尔图构造的顶部，离铁路线还有8公里，然后向南定杏1井、向北定喇1井的位置。3口井都打出了油，产量还特别高。完钻后试油的产量是每天100至200吨，而且都是自喷高产油流。3个构造的油水界面都在井深1200米处，这说明3个构造内部油层是相连的，也说明这是一个面积达800平方公里的大油田。

1960年，大庆油田的计算储量达46.8亿吨，一跃成为当时世界上14个大油田之一。

1963年，大庆萨尔图油田146平方公里面积的产量达到439万吨（当年全国原油产量为647万吨）。同年12月3日，周恩来总理在二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上宣布，我国需要的石油，可以基本自给了。

1976年，大庆油田全面开发萨尔图、杏树岗、喇嘛甸3个主力油田，产量上了5000万吨，这个成绩保持了27年。

李德生说：“大庆油田的重要性所有人都知道，但是在发现和开发过程中顶的困难和冒的风险，真是讲不完。今天我们讲石油精神，是值得去研究这段历史的。”

目标不变

研究出“破盘子式”油气田分布规律

1962年9月23日，山东东营的营2井获日产555吨的高产油流。种种迹象显示，渤海湾盆地可能会出现继大庆油田之后的第2个大油田。

1964年4月，李德生随同石油工业部机关和石油科学研究院的技术干部，前往山东东营参加会战，担任地质指挥所副指挥兼地层对比室主任。

胜利油田和大庆油田情况不同，从上第三系到下面的潜山，全是正断层，断层断到哪里，哪里就是油层。有些断层，一面是油，一面是水，情况相当复杂。用康世恩副部长的话讲，“它就是一个破盘子，摔在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”。

现实中，一个油田就是一小块“碎盘子”，凑起来有好几百个油田，就组成了胜利油田。

“虽然它是一个‘碎盘子’，但我们也要找出所有‘碎片’的规律。”李德生说。

他和地层对比室的同事们根据微体古生物化石和测井曲线，将东营凹陷的第三系地层确立了十几个对比标志，建立了第三系地层的“铁柱子”。通过井与井的地层对比，参照地震剖面，标定了油田内复杂的正断层系统。1964年底，探井坨9井和坨11井从渐新统沙河街二段砂岩储层进行测试，每口井日产油量达1000吨。胜坨大油田被发现了。

渤海湾有六大坳陷，分别是济阳坳陷（胜利油田）、辽河坳陷（辽河油田）、黄骅坳陷（大港油田）、冀中坳陷（华北油田）、临清坳陷（中原油田）和渤中坳陷（渤海海上油田），合在一起已发现200多个大小油田。

渤海湾盆地的开发，是我国石油工业史上难度较高的会战，前后持续20余年。在这20余年里，李德生一直坚持潜心研究“破盘子”的规律，和同事们逐步研究形成了渤海湾盆地复式油气聚集（区）带的地质理论，并运用到勘探实践中，为渤海湾盆地年产油量超过6000万吨作出了贡献，也为我国石油勘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。

回顾77年的石油勘探开发工作，李德生给予年轻人3点建议。第一，要有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。坚持真理、独立思考，是一个科学家应该有的品质。第二，要重视第一手资料。勘探工作所取得的各种地质和地球物理信息，都要通过信息的采集和石油地质学家的综合分析及推理来认识。第三，要不忘初心、继续前进。当下是能源发展多元化的时代，要实现生态目标，当务之急，应该设立专门的新能源系科和院校，来培养年轻的一代。

这是李德生的百年峥嵘岁月，也是他为石油事业贡献的宝贵财富。